化学反应13(BG师生)
13.纪竺清。
二模临近,大部分学生因为考场布置坐得零散。班任萧景站在6班的讲台上,指挥着几个手里还拿着语文书的值日生,颇有指挥千军万马的气势。几个值日生没有闲心抱怨自己的运气,只是一边看着地板上私有似无的小碎纸屑,一边努力集中精神再背几句诗词……
教室里只有一部分人,另一部分在实验室——因为他们的桌子要拿去布置实验室的考场。
而萧景又不能一分为二,所以自然地,纪竺清就不情愿地被邀来看实验室的几位学生自习。
“明天,谁下95谁准备准备,住我办公室吧。”纪竺清就在课前放下了一句话,就没有再张嘴。学生们难得有个安静的时候,让他们好好看看书吧。
转笔转得无聊,瞟一眼台下,看见和自己一样无聊的还有另一个人。
俞洛堇啊。
那个女孩面前放着一本翻开的历史书,那样大小的纸片摊了半桌子,埋头正在纸上奋笔疾书,第一眼看过去像是做小抄。
仔细看看,纪竺清眉一挑。
眼前这个无聊的孩子,正拿中性笔把历史书上一个个插图转画成简笔画……
‘这孩子,真是…’觉得有必要去说她几句,纪竺清推了推眼镜,起身离座,每一步落地前都有些许停顿,以免打扰到认真学习的学生。就这样到了俞洛堇座位旁边。
看她还在画……纪竺清难得的有点生气。于是勾着右手食指,在她的桌子上敲了一下,发出沉闷的响声,如同雨滴滴落在红砖地上的稳健。
如果俞洛堇是只小兔子,纪竺清已经能想象她的长耳朵“哒”一声竖起来的感觉了。看着俞洛堇的没能掩过眸中一瞬的锋芒和随之而来的心虚和惊慌,纪竺清仍没忘记自己的初衷。
“学习。”
“拒绝。”
“二模。”
“复习完了。”
“化学考满分。”
“做不到。”
纪竺清真是不知道怎么和这个小祖宗交流了,正想着下一句话怎么说,才发现俞洛堇其实早就忙着收拾历史的东西了,还掏出了本化学书像模像样地摆在旁边。
‘嘴上真是不饶人……’纪竺清想起刚才简短的对话,不由得想笑。
这个孩子总是莫名其妙地让自己开心。
虽然收拾好了,但俞洛堇却迟迟不肯翻开化学书,纪竺清看在眼里,毫不留情地伸手抽走了书,随意翻开一页,眼神瞟着俞洛堇。
俞洛堇神色并没有慌张,只是躲开了目光,微微一笑。这不禁让纪竺清对她书里的内容有了些许好奇。
黑笔的行楷字,红色的楷体字,群蚁排衙。中间略略点缀着清澈的蓝,笔迹往往慵懒,让整页纸不显得死板。中文中还穿插着英文,用来替代笔画多的词,更让课本“赏心悦目”。
纪竺清再翻几页,看她记的笔记也是有多有少,很有章法,查找复习也是方便,才真正了解了她成绩的来源。
正翻着书顺便思考应该说些什么的时候,一张纸从书中飘落到地上。纪竺清正准备合书,弯腰,俞洛堇却早他一步。
‘所以说……是她咯?这是她不翻书的原因吗…这又是什么愚蠢原因…那纸是不小心落我那的?那为什么没有字……’纪竺清一瞬间想了很多事,但这次他什么也没有说。
他会澄清一部分人眼里的自己,但他讨厌为了理解别人提问,让自己误解应该由始作俑者解释。
这样的性格,给他找了不少麻烦,可也确定他不会问别人不想回答的事。
他这种人,怎么能给别人找麻烦呢?
但这回纪竺清的好奇心却像野地里的杂草增长得迅猛、肆意,他又想到了自己的欲言又止和不正常的温柔,试图用理智来解释自己感性的决定。
他最近很乱。
他不想看见俞洛堇这么一个孩子步自己的后尘。
她是有权利歆享头顶天空的。
“想聊会吗?”纪竺清蓝色带着力度的渐变的墨迹落在俞洛堇未收起的其中一张白纸上。
“好w”俞洛堇干脆,黑色中性笔墨色黑得发亮。一个表示语气的“w”暗示着她并没有考虑到纪竺清那么多。
俞洛堇的行楷散而神聚,即使是中性笔也能划出粗细和笔锋的变化效果。接过化学书,收拾进书包里,然后向右挪了挪身子,尽量不让椅子发出摩擦的刺耳声响。
纪竺清搬了个离得最近的椅子到俞洛堇身旁,把自己安放到椅子上,等着俞洛堇开话题。
“你很在意我考没考满分么?”纪竺清看着她的字带着游丝一连串出现,觉得她无意或有意地表示出对他刚才的玩笑话的认真。
但她很快划去了一整句话,试探性地抬起眼瞄纪竺清,他也就配合地转过头去,装作巡视孩子们复习的样子。
瞥到她直接换了张纸,写到:
“明天监1场么?”
把纸推给了纪竺清。
纪竺清不想让话题向平常无聊的闲扯方向进行,于是回答到:
“1.说不在意是假的,说在意也是假的;
2.监你们语文。
3.你……”
纪竺清不知道自己的心绪该如何表达,不知道那么多话该从何说起。
心里的故事很多,我就长话短说罢。
“你累么”
他本来不是个直来直去的人,但在这个孩子面前,他带着一种为人师的优越感。俞洛堇的行为还常常强化这种感觉。
纪竺清在这三个轻描淡写的字里藏了他所有的疑问,她身居所谓“高位”的压力,她的独身,她淡漠的隐拒,她的两面表现,她隐藏着不想让自己知道的事,她……
她难道不累么?
她何必活得如此呢!
她只是个孩子;
她还是个学生啊!
他想“拯救”她。
“学习有什么累的~”
纪竺清看见她愣了一下,想了很久却仿佛匆匆忙忙地这么回答。
“学习。”
纪竺清就这样写,不过几秒的时间在纸上洒出这个词,带着“。”表示自己并不欣赏她的文字游戏。
“不然呢……”
‘装傻’纪竺清心想,觉得让这个孩子打开心扉怎么这么难,却不想想自己有没有资格和身份让她这么做。
他有时候以老师的尊贵高估了自己的地位,有时候以老师的卑微低估了自己的重要。
“压力。同学。还有你现在的表现。”
纪竺清真的不会说话,也不会和人相处,但他能做出和顺的姿态——在不动情的时候。
她眼部的肌肉微微颤抖,很快又是笑。
“您说笑了。我这算什么。”
纪竺清没有回答,只是盯着俞洛堇看。
四目相对,没有人挪开视线。
这似乎是一场拉锯战,谁也不肯后退分毫。纪竺清端详着她的眼神,他相信最开始是露着怯的,但很快就隐去了。他注视着,凝望着,眸里冒着赤诚与炽热,像在热恋,但火有过于焦灼,像有血海深仇。
他不需要也不应该心虚,他依仗着自己的身份如此劝说。
是俞洛堇先挪开的。
那一刻,纪竺清带着解脱的狂喜与一丝胜利的骄傲。
俞洛堇没有说话,抓了张白纸,决绝地印下三个字,甩给纪竺清。
“我乐意。”
他没来及回应,就看她又拽了张纸,宣泄般的写,如同河流决堤,如同雨落倾盆,过了好些时候——或许是纪竺清自己觉得时间长,也或许是俞洛堇的字写得虽急却多,再或许是天气愈发热。俞洛堇换了一张纸,思考了良久,才落笔。
她只将只有一行字的新纸扔过来了:
“您是不是觉得我虚伪得很,为了讨好您不择手段。”
句号。
敬语。
纪竺清知道她认真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句前句号。
纪竺清在思考,在犹豫,但纪竺清并不清楚自己的态度会在一个符号上显露,只是聊天习惯而已。
“我是觉得你太成熟了。”
“如果我成熟,我就不会让您发现我的刻意。
“所以正相反,我是幼稚的很。
“我承认我是在展露出想让你看到的样子,再甚者我确实是在讨好你。
“因为我乐意。
“我虚伪吗?什么叫虚伪。
“我在顺着自己的本心做事,难道我是虚伪?
“相反,我的想法是真实到…。
“我不知道怎么形容了。您随意理解吧。我不在乎。”
纪竺清看着眼前不同于往常的潦草字迹,觉得自己其实并不认识眼前的女孩,也没有真正理解过她的一举一动。
但他又觉得自己触碰的本就是她本身,一个透彻的敢爱敢恨,敢怒敢言的孩子对自己纯粹的感情。
或者说是一位未成年的成年人。
不恰当的讲,她和毒品很像……
禁忌美丽,自甘沉沦。
苦楚是虚的,淫乐是实的。
他抬头看向这个女孩,看见的仍是微笑,想到刚才的比喻,纪竺清突然觉得她的笑苍白得像吸毒者的笑。他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却才感觉出自己的想法并非毫无道理。
她的笑说自然又不自然,和往常一样又不一样,她的双眼黑漆漆的,直直的却空空的,摄人魂魄似的。
让人害怕,害怕得心疼。
“纪老师,我出去一下。”
声音很轻,对于纪竺清来说太轻了。
纪竺清没有看着她,只是站起身,大略地走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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